冰冷的感觉令明姝轻颤,他恍然,似乎他伸手缓慢蹂足蔺,她即刻会变成一滩温柔的水,无孔不入地裹挟他。“明姝公主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”,耳边赫然有尖细的声音炸响。崔承嗣心底的大火,霎时间熄灭。……“我的东西,以后别再乱碰。”他复又冷淡甩开她,起身到一侧,把水袋悬起来。那是他喝过的水,那一滴似乎连津、液也碰倒了她的皮肤。他攥紧水袋,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。比起将来中断遗毒深远的联姻,他个人的欲望,算不得什么。借着那吝啬的一滴水,明姝擦干了身上墨迹。她不知崔承嗣是不是冰做的,碰过的东西冷便罢了,她百般撩拨也像砸到了冰砖上,冷得她齿关打颤。想是之前让她留下夜宿,都是信口胡说。她来军营,根本没改变什么。她悻悻依他所言绕到屏风后。这里有张特别舒服的长椅,枕着柔软的虎皮褥子,烤着温暖的炭火,倒是比在都护府里睡地上好些。她的嫁妆全都给了养父满叔,一斤金丝楠木价值数两,除非她私自将都护府库中的贵重物品卖了,否则照她的月例,造床只能选品质较次的红木。那也不错,在这里睡也不错。天色渐晚,夜风呼号。明姝隔着屏风,本想和崔承嗣聊会天,他却执笔写起密函,随后出了营帐。营里没什么可玩的,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,明姝想偷看军费账册的心百转纠结,却是作罢了。迷迷糊糊的,睡了过去。非战时,军中夜里颇为闲适,除了外派做买卖巡逻的士卒,余下的大多都在修磨兵器、练武强身,抑或谈天说地。李澍带着一支轻骑巡视回营,却见崔承嗣在月色下举斧劈砍。旁边尽是横七竖八的木料。“欸,嗣哥,半夜不睡觉,在这砍柴呢?”每根木头都粗壮无比,和柴火的尺寸大相径庭。他张口就暴露自己脑子的缺陷,崔承嗣懒怠回应。他只是沉默地劈砍,疲惫地训练,以消耗过多的精力。李澍跃下马,三步并作两步:“连着几天,看你晚上叮叮咣咣,到底在干什么?”他不语,李澍便一直追问。崔承嗣不胜其烦:“做床。”“做床?你不是说木含火,不能睡床吗?”李澍称奇。崔承嗣表面一直排斥提及“胡”字,骨子里却和胡人无异。曷萨那人拜狼神,敬火神,从来只睡地板。月色下,挥着斧头的崔承嗣已褪下了外甲,挽起袖口筋肉绷紧,汗水涔涔。“汉人公主麻烦得很,给她张床,省得再闹。”李澍却觉得并没那么简单,绕着他来回走了两圈,笑道,“是为之前捏碎殿下胡饼的事做赔礼吧?早让你对殿下收敛收敛脾气,我皮糙肉厚扛骂,殿下那身子骨,弓估摸都拉不开,又不知道你的忌讳,说两句定然眼红鼻酸啦。”冷不防崔承嗣的斧头劈到他脸前,那湛蓝的眸色也变成了阴沉的灰。“再啰嗦,割掉你舌头。”李澍曾与曷萨那打过交道,他们稍不高兴,就割破耳朵划烂脸,和尊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汉人不同。崔承嗣虽然没自残过,但骨子里应当是不吝做这种事的。对自己残忍的人,对别人只会更残忍。李澍见好就收,笑嘻嘻告辞。其实他没劝过崔承嗣收敛脾气,但这会却觉得是该劝劝。临睡前,崔承嗣照例让人把木头收起,拖着长斧回到帐中。他来到缂丝屏风前,脱着身上的玄甲。隔着影绰的花鸟图,忽然听到声嘤咛。明姝不知何时睡着了,侧躺在美人靠上,婀娜的身段似连绵起伏的山峦。酡颜微醺,宛若春睡的芙蓉。那如云雾般轻薄柔软的蝉衣,用他这双弓马娴熟、密布茧子的手,轻易就能撕碎。看到这里,崔承嗣把长斧扔到一边,绕到她身前蹲下。原来挥汗如雨不能缓解什么。有的人在眼前,就像金粉流光的蛇,明知道危险,却美丽得让人遏制不住触碰的欲望。但大掌才到她鬓边,她却翻了个身。似毒蛇吐了红信,他突然惊醒。好在她只是翻身,并没有醒。崔承嗣攥紧拳头,走出屏风,又拿过水袋灌了几口。床弄好了,她应该就不会想来营帐了。就这样吧,到此为止吧。他已经够了。明姝是被嘹亮的口号声惊醒的。她揉了揉惺忪睡眼,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。戈壁本就干旱,又在炭火盆旁睡了一夜,鼻腔牵扯着前额,连片地疼。但鼻腔内的血已经凝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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