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“安西军”的阵地已进攻了一整天了,马鸿宾几乎要抓狂:眼见得与银川城近在咫尺,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。“安西军”火力太猛了,他的一个骑兵团有数十匹战马被惊得乱了阵脚,远远地遁去了。宁夏军倒是羡慕这些逃逸的战马:能在生与死之间选择逃生,是多么令人为之向往啊!本来以为在平地上作战,骁勇善战的回回马军占有很大的优势,现在看来,放弃险隘却是一条寻死之着!他中计了!
他之前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思维中,认为凭藉训练有素的战马和骁勇善战的骑兵,在平原上至少不输于“安西军”的骑兵,当然比那些步兵要强得多。可是“安西军”面对冲锋的骑兵,一排又一排步枪发射,有条不紊。团属机关枪连密集的子弹给骑兵以惨烈的近乎毁灭性的打击,眼见得他成家的马军像稻草般被割倒在地而似毫无还后之力,马鸿宾心痛得在滴血。
可是毫无办法:从北塔枪声逐渐稀疏及背后敌军越来越多可以预料----北塔已经失守了。“安西军”越聚越多,要是再冲不破对面的阵地与银川守军会合,今天全军就被全歼在此地了。
马鸿宾压力大,马福祥日子也不好过。他在城头眼看着马鸿宾的骑兵堆积如山的尸首和“安西军”表现出的无比强大的军事实力,想着儿子马鸿逵还远在平罗做无谓、无望的困守,第一次感到无助。他知道驻甘肃各军的实力,即使兰州援军来到又怎样?在这种火力打击下,还不是多一堆炮灰?他有些懊悔不该打这场仗:明摆着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嘛。
既然如此,该是设法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了。
他与胞兄马祥寿商量应付目前的困局,马祥寿对守城也早就丧失信心,若不是全家在此,只怕弃城而逃的心思都有。见主政的弟弟有求和的意思,便附和说:“我军已无胜算,如果奉军允许体面休战,为兄不才,当亲往敌营探究对方态度。”
傍晚,马福寿奉命出城,要求接洽“安西军”最高长官。此时张汉卿与韩麟春已胜券在握,已经在讨论“安西军”未来在甘肃的行动安排了。马福寿被带到司令部,他见到张汉卿,第一句话就是:“我奉宁夏护军使之命,与贵方商讨休战之事。”
张汉卿微微笑着说:“既是代表,那请坐。”然后话锋一转说:“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了,是否休战,贵方说了不算。”
马福寿恳切地说:“战争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,宁夏百姓因饥饿、冻绥而亡者比比皆是。请少帅与韩将军发悲天悯人之善,两家和谈。贵军入敝地,无非军粮军资,还请贵方谈出条件,马军使定会量力而行。”
张汉卿笑着说:“贵方以为张某人是打秋风的吗?‘安西军’此次入甘,是要维护地方和平、致力发展地方经济,以结束地方军阀割据之状态,建立人民当家做主之政府。等军事上完成对甘肃的控制之后,我会与各方一道,致力于国计民生的发展,以三民主义为理想,打开民国前所未有之局面。”
他说:“两军兵戎相见,马护军使已错过了第一次和谈的机会。现在双方已不是休战,而是贵方必须限时无条件投降!如此,则护军使算是为宁夏百姓、为国家立了大功。将来组建宁夏新政府,这份功德,‘安西军’不会漠视不管的。我们还希望利用护军使的声望,在新政府里有一番作为呢。”
马福寿表示不能接受,他说:“护军使愿为黎民计,放弃整个宁夏城,但是贵军必须保证护军使及全体宁夏军的尊严。所被围困的平罗城等官兵一体允其回城,以使体面撤出。否则,即使玉石俱焚,护军使也不能答应!”
韩麟春勃然大怒,难道多日的苦战,得到的却是一只空城?宁夏军放虎归山,于将来治甘颇多隐患。而且败军之将,尚敢言勇,难保不故态复萌。他冷冷看着马福寿说:“少帅已经讲明我方的态度了,能否答应,请贵使转告护军使早做决定。明早八时,‘安西军’将准时攻城,到时炮火无情,生灵涂炭,莫谓悔之不及!”
他拿起早已草拟的谈判书,沉声说:“我方对于贵方有4点原则,必须在明早8时前答复:
一、宁夏各部守军为无条件投降,而非和谈或休战,全军于明日晨8时开出城外。逾期视为顽抗,‘安西军’将彻底打垮之。
二、‘安西军’保证所降各部的安全及尊严不受侵犯,赦免所有战犯并在教育后释放战俘,自愿回家者发放路费,伤病者予以救治,愿意加入‘安西军’者予以改编。
三、通令宁夏各处守军及地方行政人员必须维持好地方安全,以待‘安西军’顺利接收。已接收各部由所部长官带领,统一交由‘安西军’遣散。”
四、‘安西军’保证护军使及家人私有财产不受侵犯。本着回汉一家的原则,即将成立的新政府将尊重穆斯林风俗及意愿,在承认中央法统下充分自治,并将自治地区主席职位虚席以待,护军使所部之行政人员择优叙用。”
张汉卿待他一气说完,微笑着说:“好让贵使知道的是,凉州镇守使马廷勷已率全军接受‘安西军’改编,现在我军右路已长驱直下,刚才报称已占领永登,侧翼前锋已抵达皋兰,兰州城已指日可下。”他望着马福寿,悠悠说:“还有一支骑兵沿黄河上溯,不久即可抵达中卫城下。何去何从,请转告护军使决断。”
马福寿一惊:中卫为宁夏后路,如果中卫有失,宁夏军那是在劫难逃了。他不敢再停留,急匆匆返回银川。张汉卿与韩麟春相视一笑,长吁说:“宁夏大势已定,全军可以在银川过年了。”
次日清晨,寒风呼啸,银川城中飘出一面白旗。按照马福祥与“安西军”的交涉,银川守军耷拉着脑袋,排着松散的队列,列队出城缴械投降。马鸿宾也在接到命令后放下武器,一时间平罗守军马鸿逵部也和平解决。宁夏东北部诸城纷纷不战而下。12月7日,“安西军”左右路军会兵于黄河北重要城市宁夏中卫。
时值隆冬,“安西军”后勤补充实为不易,张汉卿与郭松龄、韩麟春分派各部防守要地,并派人与兰州诸势力派别谈判以求和平解决甘肃。在此之际,张汉卿进行了后世闻名的中卫改编:
一、安西军司令部军队统一改名为西北人民军,隶属于人民党西北军事委员会。强调军队是党的军队,坚持人民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。军旗同党旗一样设计为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,喻意为四方环绕中央,党与军队息息相关。以张汉卿为人民党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兼西北人民军总司令,韩麟春为副主席兼副司令,郭松龄为总参谋长,原奉军第一师副师长裴春生、独立旅旅长齐恩铭、宋九龄、“安蒙军”骑兵旅旅长张诚德等四人均为委员。
二、军队的宗旨是“保卫国家,保卫人民”,有别于当初东北新政时主要强调奉军是东北人民的军队,因为张汉卿的目光已指向更辽阔的天地,而护国安民是中外一切军队的最崇高目标和战斗力源泉。
三、支部建到连上,逐级扩充人民党党员在军队中的比重。在各部长官下设立政治部,负责政治、军事、外交政策之宣传,战事动员及思想教育之职责。
四、各师、旅、团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民主集中制,重大决策需由所部正副官长、参谋长、政治部长、后勤部长、装备部长过半数通过,如遇票数相同,则正官长有最终决定权。
五、官兵一致,在连部建立“士兵管理委员会”,禁止体罚士兵。
六、提高官兵识字率,沿袭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”,建立新式人民军队。
“中卫改编”奠定了人民党在军队中的地位,提高了中、下层特别是士兵的战斗土气,增强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。他的影响是深远的,即使在当时,也深深地震动了关内外。
以张景惠、汤玉麟等为代表的旧派非常反感张汉卿的作法----这些旧式军人,习惯于一言九鼎,他们当初并未意识到人民党的巨大潜力和作用,军队实行民主集中制不但分了他们的兵权,还限制了他们的种种特权。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很难答应的。他们以军队不可以搞所谓民主,到时候令出多头或意见不统一反而影响军队的可靠性为借口反对。
以孙烈臣、张作相、于珍为首的士官派因忠于张作霖,对此虽有不解,却不置可否。以姜登选为首的大学派(受过高等军事教育)却十分赞赏张汉卿的改编,他们大声疾呼,要在全东北推广此作法。
张作霖毫不担心张汉卿会有异志----父业子继,他也一直把张汉卿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的,如果中卫改编真能增加张汉卿对军队的控制力,他绝对会全力支持----他是靠阴谋和匪气得到众人的支持,张汉卿一身文气,走他的老路恐慌难成功。但是他又怕影响了自己支配性地位,到时候万一军队动荡、张汉卿控制不住军队,他的多年努力化为一旦。有心征求老搭档吴俊升的意见,吴俊升却甚悠闲:“大帅,一切由你决定,我吴大舌头永远唯你马首是瞻。”
权衡再三,张作霖电令“中卫改编”限在西北,东北诸省军事编制维持原样。
对张汉卿的“中卫改编”,各方反应不一。直、皖系等主要实力派认为军队应该国家化,政党只应该是参政组织,如果允许各党拥有忠于自己的军队,即使按合法程序选出大总统,却仍是新一轮的分裂。他们发动京、津不明真相之大众及学生,群起而斥之,鼓噪张汉卿是新式军阀。
而孙中山则痛感自己手中无兵权,身为国民党总理却无法实现政令,深刻体会到党派必有武备为辅的道理,也与他通过军政、训政以过渡到宪政的治国理念相符,因此报以支持和理解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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