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镇东吴玥已被任为豫州刺史!”虞槐序道,“况且陆氏密室之谋,谁又能知?湓口乃江豫重要门户,对冲荆扬,陆冲当朝陈词,不宜驻军湓口,遂有陆归出镇荆州、吴玥出镇豫州之事。刺史,宜作深思啊!”苏瀛听到最后一句话,脸色陡然大变,将从席上跃起。他有些不大相信地看向虞槐序,内心却已经有所动摇:“此为机要,朝廷尚未出诏,你怎得知?况且朝廷若对豫州有所安排,也应通知我……”虞槐序沉声道:“先前陆冲御前妖言,恐已使陛下疑心刺史谋虑豫州。而王氏为一己门户之私,也不愿我等陈兵湓口,逼迫武昌。吴玥出镇一事,也是徐散骑告我,让我等早做准备。”“不必再说。”苏瀛深吸一口气,内心不乏阴郁。江州与豫州乃是处理荆扬问题的重要地域。长江上下游的冲突,荆州与扬州的对峙,统统在江豫体现。东晋时期,大江上下游门阀势力平衡的局面被桓温破坏后,终于在孝武帝太元二年,以谢安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总摄下游,桓冲都督荆江梁益实现上下游的平衡。后期桓冲退出执政重心,为了保持上下游的平衡,便由与谯国龙亢桓氏无关的谯国铚县桓伊进都督豫州诸军事、西中郎将、豫州刺史。每每荆扬对峙,多有某种势力或居江州,或处豫州,居间桓冲。如今局面,与当时大体一致,荆、江羁縻比江、扬羁縻更深,因此居间缓冲势力应在豫州,使得两镇双方得以放心,能够用兵于荆襄战场和寻阳战场。这对于共同伐楚无疑是有利的。他作为两州刺史,却在事先没有被商量、沟通,说明在洛阳他也是不被信任的。一旦陆家想要谋求扬州,洛阳一定会反应不及。当然,虞槐序能够得知此事,也是因为徐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。“徐散骑可有建议?”苏瀛明白,虞槐序能够拿到这个内部消息,徐宁一定是希望扬州能够做些什么。虞槐序道:“陆归许久不出,无疑是要施压于刺史,此时必在扬州。假使刺史可控制陆归,营造一些不利舆论,徐散骑身在中枢,也好有所发挥,或可打消陛下使其出镇荆州之年,如此一来,吴镇东或可西行,让出豫州,以抒刺史困厄。”沉吟良久,苏瀛方才慨然击案道:“王谦之愚蠢,却使我绝路至斯……罢了,你即刻与司马召集府兵,前往吴郡!”洛阳宫佛堂内,玄能拆开了从凉州来的一封信件,看到署名后,目光一震,随后一种极不常见的温柔情感自目中流露出来。此信乃是凉州世兄秀安所寄,其中先是对佛法得以弘扬大感欣慰,再者便是关心他这个师弟是否一切安好,免于饥寒。若是年轻时,玄能必然会觉得师兄不过是未脱俗尘,修行太浅,如今他已踏遍河南,又见过太多骨肉分离惨绝人寰之事,对小节小情,反倒能够体悟包容。然而在书信最后,却单独书写了两个字——“方便”。玄能望着这两个字,不禁陷入沉思。次日,玄能依旧为众人讲经。虽然因囚禁刘光晋极其母子一事,众僧与其有所冲突,但玄能并不在意,仍为众人授以法理奥义。不过昙静与昙攸并不在特赦之列,两人已被他惩罚每日禁闭两个时辰以自省,其余从犯也多有惩戒。正当玄能讲到关要处,忽听外面一阵嘈杂,又听到有人喊“走水”的声音。待一小沙弥入内,禀告道:“方才无音前往昙攸师傅处送斋饭,昙攸师傅本在打坐,却忽然蹿跳而起,有火焰忽从五指而生,焚烧半身,好在门口有人挑水而过,这才有惊无险。只是昙攸师傅半个身子都已烧伤,暂且不能动了。”玄能懂一些医术,当即便与众僧前往昙攸闭关之处察看。然而众人刚一入门,却听隔壁昙静叫喊的声音。僧众不敢有丝毫迟疑,当即冲进去察看,却见昙静面色青紫,口中含混,随后僵直倒地,手却指着东南方向。众人望去,只见东南墙边一处白石佛像莲华忽现血色。玄能目视着一切,眉头深锁。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,当日傍晚便至御前。周恢的说法远不及那些僧众绘声绘色,但也简明地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。“那两人现下如何了?”元澈皱着眉头问。“两位法师昙攸师傅伤的重些,昙静法师据说是打坐走火入魔中了邪,玄能法师赶到后,也就好了。”周恢道。“东南……”元澈喃喃念着,忽而想到那个春日在陆昭殿内看到的散落一地的竹简,以及谶图,心中不免一阵烦乱。此时,又有内侍来报:“皇后宫里刚刚去了人,说是近日噩梦缠身,想请寺院里的师傅们办一场法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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