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约是第三次到她家,我忍不住问:“学姐,问你一个私密问题,如果不想答我就闭嘴。”
“你说。”她张大眼睛含着笑,很感兴趣我这张乌鸦嘴会问什么私密问题。
“你家明明没男人,为什么门口鞋柜有两双男人鞋?”
她听了大笑,反问我:“你怎么知道没男人?”
我不太明白她怎么这么乐,但事实很明显,我说:“第一,你是一个很孤僻的人,不像能过正常生活的,除非他是聊斋里的鬼。第二,盥洗室只有一把牙刷一条毛巾,除非他不必刷牙洗脸。第三,没有刮胡刀,除非他跟张大千一样蓄胡。第四,你的床只有一个枕头,床上半边是书,除非他睡地板上。如果是这样,那他真的是个鬼!”
她掩着笑,随手扔来一个抱枕,给了评语:“学妹,你很贼!”
她解释那两双是父亲的旧鞋,要她摆在门口“欺敌”,免得闲杂人等知道这户只住单身女子起了歹念。
我那时还有吞云吐雾的坏习惯,她虽叫我戒掉却也包容地允许我在阳台一吐胸中块垒,我提议把烟盒打火机留在鞋柜上,那就更像里面住了一对偶尔需要大声嚷几句的莽夫悍妻了。
“聊斋里的鬼”,胡说八道的玩笑话中,这句话被她标记下来,写在札记上。当然,这是我现在才知道的。
正因为这一番笑闹,话题荡到男人身上。防卫性意味流露在不经意的小动作:抿嘴、斜睨的眼神、双臂交叉,仿佛警力已部署于路口。我一向不做土匪,何必硬生生抢别人的私密感受?我记得我像蚱蜢一样跳开,话是这么开始的:“要当你的护花使者,必须先‘退敌’,情敌太多了,还好学术界书生手无缚鸡之力,派一个保镖去处理就够了。还要是商场成功人士,因为你住这么大房子明明就是贪图享受、爱慕虚荣之辈,他必须常出国或是坐牢也可以,因为你很孤僻,不能忍受天天履行同居义务。这些加起来,唯一符合条件的是……”
我说了一个刚上社会版新闻的暴发户名字。
她笑到直不起腰来,好像从来没人让她这么开心。就在半真半假、似笑闹又正经的气氛中,她问了关于我的流言,文坛与学界一向不缺小道八卦,我诚实地做了澄清,我也提了关于她的传闻,她默默地摇着头,意思是另有其人。忽然,出现一段令人尴尬的空白,像结冰的路面,我们同时停住脚步。但路前方不远处有一棵瑟缩的桃花,再往前走,我知道我能看出开了几分。
轻轻叹口气,我说:“不要说出他的名字,如果有一天,我能从你的眼神、言谈、诗读出他是谁,表示我懂得你们的爱情。”
也许,因为这番话,我成为她愿意信任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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