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启东到了店里,所幸没什么客人,吕星在后厨烤面包之余,也兼顾得过来收银。任启东因为迟到而深感愧疚,赶紧换上工作服忙活,整理柜台,盘点库存。
不一会儿,送货的批发商来了。卸下几大箱面粉、黄油、鸡蛋、牛奶等,任启东张罗着搬进储藏室,一身腱子肉发挥得恰到好处。
吕星正在专心致志地制作一个客人预定的生日蛋糕,攥着裱花袋,艰难地照着手机图稿,努力画一只长得像吹风机的小猪。每个行业都在内卷,甜点师自然也不例外。光是做得好吃远远不够,巴不得每个人都去报个素描培训班,考完级再竞相上岗。
许多店会另雇一位专门的裱花师,但吕星能者多劳。
他紧张地提着一口气,铺出个差不离的轮廓,换了巧克力酱,继续一笔一画临摹眼睛鼻孔。最终呈现的效果还不错,吕星松了一大口气。要是画毁了,顾客收到不满意退款事小,到店铺主页留言打差评,那就不得了了。
网络改变了太多商家做生意的方式,刚起步的小店被两三条恶意评价整垮的事屡见不鲜,只能小心谨慎一些。
往常都是交付外卖跑腿送货,奈何今天等了半天,就是没骑手接单。突然下起了暴雨,附近居民区外卖订单暴增,自然没人愿意驮一个巨占空间又容易送毁的蛋糕。
一筹莫展之际,任启东提出由他去送,反正地址也不太远。吕星想了想,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防水,才放心交给他。
问隔壁店借了一辆电瓶车,最普通的那种,没有专门的保温箱。任启东披上雨衣,将蛋糕盒放在两腿中间,岔开膝盖夹住固定。
骑着小电驴汇入道路旁的非机动车道,身旁全是摩拳擦掌的外卖员,赛车似的一辆超过一辆,愣是开出了哈雷摩托的架势。任启东看得胆战心惊,默默减速让行。曾经,任启东自认也是个骑电瓶车的高手,但眼下无疑相形见绌。
任启东对这条路不太熟,时不时拿手机看下导航。雨衣是一次性的,明亮的色彩随风摇晃干扰辨认,同时沾上的雨珠也遮挡了一部分视线。
嘭的一声,任启东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。他在转弯时与一辆轿车撞上,准确来说,是轿车撞倒了他。毕竟车辆体型差距摆着。好在两方速度都不快,刹车也踩得及时,在事故中算最不严重的那一种。但要是究责,是任启东占了机动车道。
车主显然也清楚这一点,只降下车窗,虚情假意地问了两句人有事没,都懒得下车查看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任启东脸上,打湿了他的睫毛与手机,并将破壳而出的蛋糕骸体搅得更加惨不忍睹。花花绿绿的水流冲刷而去,任启东抹了一把脸,扶着电瓶车站起来,一瘸一拐挪向路边。右腿神经有些麻痹抽痛,但还能忍受。
车主慢慢启动车辆,也靠边停了,打着一把伞下来,掂量着他的伤势,问要不要送医院检查。出于人道主义,他最多赔两百,不接受就叫交警。
任启东自知理亏,没收。他低头看着一截两断的手机,问车主借手机,打回店里和吕星交代情况及道歉,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重做一个。
车主不自在地打量了他两眼,问:“真不用去医院?别过几天出事了又来讹我啊。”
任启东道:“不用,没事,顶多就是崴了下。”
车主没想到任启东这么好说话,就也扬长而去了。任启东甩了甩雨衣的积水,坐上湿淋淋的电瓶车,赶回店里。
吕星焦头烂额地在店里来回踱步,一见到任启东狼狈的身影,立马冲了过来,扒着雨衣问长问短。任启东不习惯别人太过热切的关心,手足无措地说没事,又问吕星怎么没在做蛋糕。
吕星左掰一下,右捏一下,确认他大体无碍,松下一口气道:“没事,我和顾客协商好了。”
“退钱了?赔了多少,从我工资里扣吧。”任启东窘迫地挠着头道,“还有电瓶车后视镜也摔坏了一个,不够的话,我再赔。”
吕星长叹一声,一手抓着纸巾盒,一手帮他擦雨滴,没发表异议。
这天,幸福烘焙坊提早了两个小时打烊,反正雨天也没什么客人。面包滞销,吕星打包好都塞到任启东手里。不仅如此,他还坚决要送任启东回家,不停懊悔早知道就该由他开车去送货,叫任启东骑电瓶还摔了,实在过意不去。
任启东几番推脱不过,也就从了。报出地址后,吕星愣了愣,印象中是个还不错的小区,租金不菲,大概能抵任启东一个月工资。
他用余光瞄着任启东,各种各样的推测在心里走了个遍,试探性地问:“东哥,你家里有人吗?”
“啊?”任启东不明所以。
吕星犹豫措辞道:“如果有人下来接你,我就停小区门口了。不然,不知道保安让不让进。”
任启东以为他嫌麻烦,顺着他的话道:“哦,你停门口就行了。”
接近目的地,吕星拭目以待。任启东长得棱角分明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,属于与他并肩同行会很有安全感,但迎面擦过会不自觉有些畏惧,甚至低头躲避对视的那种。
就像他最初,不知怎么就喊出了一声“东哥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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