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慧却不愿别人再把他当小孩子看,后退一步,昂首躲开刘霄的手掌,笑道:“正是,支遁大师命我来宫城外面候你,邀公子前往东安寺中一叙”。
支遁大师相请?刘霄心道稀奇,这个得道的高僧,认识他这么久,自己要不主动找他,他是从来不会找上门来的,既然遣人来请,估计有什么要事。
“那走吧,正好我也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大师”。
说完,刘霄携了苦慧,边问支遁大师的近况,边向东安寺方向走去。
进入东安寺的时候,天se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苦慧径直把刘霄引至支遁大师的禅房。才进门,刘霄赫然发现,几盏灯烛映照之下,禅房中主位高坐着的却不是支遁大师!
此人边幅不修,粗布衣袍,花白长发散乱披在身后,与士人的峨冠博带迥异,除了云浮山中的师父,还会有谁?
“师父!”,刘霄当头拜倒,意外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。
抱朴子和身旁陪坐的支遁大师相顾一笑,然后伸手笑盈盈说道:“山野草民,安敢受御史大礼,快快请起!”。
刘霄惊讶于抱朴子言语间见外的意思,还以为不过玩笑罢了,仍旧半跪着说道:“师父明显在斥责于我,御史不御史的,也就是个虚名,在师父面前,纵然将来荣膺首辅,却还是徒弟!”。
抱朴子闻言大为欣慰,冲着身旁的支遁大师点了点头,方才起身扶起刘霄道:“难得霄儿有这份本se,想这世间,声se犬马,贪恋富贵荣华之辈多的去了”。
支遁大师也随即起身,请了刘霄入座,又忙吩咐苦慧下去备些吃食。
刘霄这才醒悟,方知刚才抱朴子并非在玩笑,人心难测,谁也难保自己有看走眼的时候,刚才甫一见面,师父抱朴子存下一份戒备的心思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醒悟过后,刘霄又是一惊。刚才,抱朴子以刘霄本名称呼于他,一旁的支遁大师竟然不见半点惊诧!
“到底师父和支遁大师交情非止一般,想来从头开始,在抱朴子定下李代桃僵之策的时候,支遁大师已然知道此谢朗非彼谢朗了!”,刘霄心中暗道。
疑虑既去,刘霄才依在抱朴子下首坐了,便连忙问道:“师父,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建康?怎么也不知会徒弟一声?”。
“朱门大院,不是如我等山野草民能进的”,抱朴子哈哈一笑道。
“师父哪里话!”,刘霄陪起笑脸道了一句,“与师父一别年余,虽看着风光一时,可谁知道徒弟心中的苦处?许多疑惑只能自己慢慢琢磨,常思如果师父在侧,必不会让自己走了许多弯路”。
刘霄一时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,左右不是,每每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,不由得百感交集。
有支遁大师这一条线在,刘霄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抱朴子可以说了如指掌。
起意出仕军中,掌屯骑营出建康,大破傅颜部两万燕军,会荆州军再破六万燕军于下蔡城下,被朝廷召回建康转任中枢,这条路看似水到渠成,但是支遁大师和抱朴子心中都有数,其中有谢万兵败,谢家门楣颓丧,又有荆州桓温在侧,虎视眈眈,最终刘霄能有今天的局面,非常人不能为之。
“霄儿,难为你了!”,抱朴子正容赞道,“如今其势已成,峥嵘初显,还需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才好”。
“我明白,只是……”,刘霄犯难道。
“但说无妨,为师和支遁大师能助你的,定然不会保留”。
支遁大师早已身在方外,师父几十年前在仕宦场上滚过,如今甘心隐于山野,对这两个人,刘霄是不疑有它的,他们两位,在刘霄看来才是忧国忧民的真国士。
而辅刘霄出来,从道理上也说得通,因种种缘由自己实现不了的抱负,转而假手他人达成心愿,这自然再好不过了。
“师父,大师,不瞒二位,我想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要打破大晋大族当道的局面,不如此,大晋无以图强。高门蝇营狗苟想的是内斗,想的是偏安江左坐享富贵,何ri兵锋北指?”。
刘霄还想往下说,抱朴子却摆手打断了他,道:“霄儿话是不错的,但自汉末以至魏晋,大族当道的局面由来已久,想要打破它,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”。
“这个,我明白”,刘霄思忖片刻后答道。
“为师想问你一件事,你需据实以告,万不可有所隐瞒”,抱朴子随即郑重道。
“师父尽管相问,我万不敢有欺师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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